这是2018年10月10日，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一行人，又开始睡意蒙眺。早上 四点过起床，五点半集合，六点赶到双流机场，7点25分起飞，这时还没到8点。 杨克美看了看手表，又习惯性地清点了一下人数，不多不少，这一组23人。

　　前一天，在双流第四批援建干部座谈会上，大家就认识了，虽然不大记得名 字，但是知道了谁在哪个口子。称呼起来就冲着职业喊，教育的喊老师，医院的喊 医生……喊起顺口不说，还多了几分亲切和爽快。

　　杨克美来自双流区农业农村局，自然被叫成了 “杨农业” 。

　　当天下午，一行人顺利抵达巴塘，入住夏邛镇金弦子大道304号4栋。这是一 栋五层的浅黄色楼房。几年来，双流对口支援指挥部一直设在这儿。工作队员大部 分住在这儿，少部分住在巴塘县党校。吃饭统一安排在县政府食堂，不远，穿过中 山广场就是。

　　晚上八九点钟，整座楼都在打电话，好像约好了似的，一个个都躲回了自己的 房间。

　　杨克美也不例外。照例给妻子说了一通，不同的是别人是“煲粥”,他是“爆炒”, 又快又急。

　　到达巴塘的第三天下午，召开双流区对口支援巴塘县第四批援建干部见面会。

　　按照中央和省委的统一部署，巴塘将在2019年脱帽，2020年与全国同步实现 小康。为加大工作力度，与巴塘县合力完成目标。本批援巴，双流先后派出老师、医生、干部共67名，另加两位司机。人员从八月底陆续分组抵达，为援巴以来人数最多的一届。

　　会后，黄冕（双流第四批援建巴塘指挥长，挂职巴塘县委常委、副县长）组织大家来了个全家福。第一排拉着“双巴同携手全面小康一家亲”横幅，最后一排举着援建队的队旗，上面印着“双流对口援建巴塘指挥部” 。

　　到巴塘的第一天，杨克美肩上就压上了担子：按照巴塘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安排，要求双流对口援建工作队配合巴塘县农业部门，结合巴塘实际，做一个巴塘生态农业经济的发展规划。

　　接下这个任务，杨克美心里美滋滋的。和农业打了几十年交道，他对土地的感情深着呢。

　　晚上，金弦子大道304号5楼，房间静悄悄。

　　杨克美伏在写字台上鼓捣着。室友刁鹏熹（双流区规建局干部，挂职巴塘县住房和城乡规划建设局干部）推门进来，他也只抬了抬头，扶了扶眼镜。

　　“今天算忙完了，你忙啥呢？杨哥。”几天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式打量 对方。

　　从指挥部墙上张贴的援建人员名单上，杨克美知道刁鹏熹生于1984年的， 才 34岁，正是青春年华。但看上去比照片上还要显得老一些。

　　杨克美埋下头继续忙手中的事。在架炮顶转悠了一天， 得抓紧时间把照片整理一下。

　　刁鹏熹凑过头来。“咋全是些花、草、树、沟渠、泥土。还有牛、羊。”

　　“我是搞农业的，到了哪儿，眼睛里都是这些，花草树，猪牛羊。“

　　刁鹏熹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份装订好的红头文件——《成都市双流区对口帮扶甘孜州巴塘县规划（2017-2021年）》，就调侃说：“杨哥，开始学文件了？ ”

　　“哎，这是新的。“杨克美说。

　　“借我看看，行不？ ”

　　杨克美指着文件，说：“可以啊，你也应该看看。“

　　“地巫乡的乡亲，搬倒是搬出来了，也住下了，怎样才能过上好日子呢？这是 一个问题。”刁鹏熹对杨克美说，他的专业是规建，跟杨克美的着眼点自然不同。

　　杨克美说：“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已经跑了两个乡，打算花一个月跑完巴塘全部19个乡镇，再看看该做些什么。"

　　杨克美指着桌子上一大堆塑料口袋说，这些是土壤和植物样本，收集好后，送到省农科院化验，为以后农牧产业规划收集数据。

　　“鹏熹，你想想看，巴塘最多的果树是什么？ ”

　　“核桃？ “

　　“对。巴塘最多的就是核桃，也最有名。巴塘的优质苹果，栽种面积也不够。 现在是电商时代，只要东西好，不怕多，也不怕远。"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真理。十天后，在指挥部例会上，杨克美一改往日的沉思寡言，他这天想说话，想说很多话。黄冕和同志们都感到有些意外。

　　“巴塘共有19个乡镇，除了三个纯牧业村外，都是半农半牧。到今天为止， 我已经跑了五个乡镇。对巴塘的农牧业有了一个初步了解。巴塘农牧业优势产品不 少，耗牛就不说了，巴塘苹果、巴塘核桃都是四川省地标产品，还有蜂蜜、藏鸡、 藏猪、黑山羊，这些都是外面的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环保的，绿色的。

　　“我这人向来跟泥巴打交道，三句离不开本行，一开口就是猪啊，羊啊，牛啊的，你们原谅哈。“杨克美取下眼镜，用手抹了抹脸。

　　“可是，这些好东西，由于地理的原因，由于千百年来历史的原因，没有走出去， 或者说没有形成拳头产品。没有规模化，产业化。党巴村高原雪菊合作社给了我许多启发。农牧民要脱贫，输血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学会自己造血。而造血功能，最好从他们自己的骨头和骨髓中培育。靠移植，就怕水土不服，出现抗体。”

　　会场响起了掌声。

　　杨克美摆了摆手,说：“我就想，能不能先找两个村，做种养结合循环经济试点。”

　　“继续。”黄冕对杨克美的话很有兴趣。

　　“没啦！”杨克美摊了摊手，“具体怎么做我还要加快调研，等有了成熟的 想法，再跟大家汇报。“

　　“好。我们支持你。”

　　大家这么鼓励,弄得杨克美有点不好意思。他想，成不成还不知道哩，黄瓜才 起蒂儿呢！

　　会后，黄冕把杨克美拉到一边说：“你的研究很有意思，我全力支持。但你还是要注意，年纪毕竟大了，又老往下面跑得勤，怕身体吃不消，这里可不比平坝。” “牧区的几个乡我已经跑完了。”

　　“杨大哥，你要悠着点。"

　　“没事。下一步跑农区的几个乡。”

　　那天，杨克美从乡下背了一大口袋东西回宿舍，茶几、地板都摆满了，然后蹲在地上贴签、标号。有花、草、树叶、泥块、石块，还有一块明黄色的蜂巢。

　　刁鹏熹蹲也跟着蹲下来。一股淡淡的蜜香飘进他的鼻孔。

　　杨克美把手机伸到他眼前，让他看本地土蜂的照片。“这些蜂子，叫中华蜜蜂, 比西蜂要小一点。耐寒，善于采集零星的蜜源。”

　　他又拿起蜂巢，说是在王大龙村采集到的蜂蜜样本，纯天然，没有污染，是珍品中的珍品。

　　杨克美这两天收获很大，南面这几个乡的群众历来有养蜜蜂的传统，虽然方法还是老方法，产量也低，但只要有基础就好。更可喜的是，去年，王大龙村每户人家下发了两个蜂箱。他们也想把养蜂产业搞起来。

　　“我想把王大龙村作为一个试点。”杨克美说着，又拿起了一个苹果。“这是巴塘本地的苹果，冰糖种，个大，色红，脆甜。”

　　“还有藏鸡。”杨克美手里扬起一片羽毛，长长的，光洁而鲜艳。

　　“明天，我还要跑一趟中心绒乡，他们也在推行藏猪、藏鸡、蜜蜂的饲养。"

　　杨克美说着，心里蛮开心，像一个捡了玩具的孩子。

　　杨克美笃信， 产业的生长是脱贫致富的重要途径。巴塘的产业基础是什么？是农牧。立足于农牧，才能抠到群众的痒点，才容易引起他们的兴趣。下一步需要深入考虑的课题，是诸如种养结合一类的。这也是他极为感兴趣的，他在双流搞过农业种养结合循环经济研究，十几年前还编了一本《双流县现代畜牧业和种养结合农 业循环经济技术规范》。

　　中心绒乡在巴塘南部，距离巴塘县城差不多120公里，面包车足足跑了四个小时。

　　安里顶村在乡政府对面的山腰上，全村37户167人。2018年，巴塘县财政投 入资金对该村的连户路、入户路进行修建，同时配套了房屋美化、牲畜圈房建设。

　　一走进村子，迎面墙上的一副红色标语扑面而来：“脱贫绝不等靠要，发誓年底定摘帽。”

　　村支书杰村告诉杨克美他们，其实全村在2016年底就“摘帽了”。帮助村里摘帽的功臣， 一个是村里的“德喜藏猪藏鸡合作社”，合作社有21名“股东”， 覆盖村里所有贫困户。“入股”的村民每年都能分红，今年已是第4次分红。17 年共出栏藏猪120多头，平均每户“红包”达6000元。一个是“德喜中蜂养殖专 业合作社”。合作社现有17位成员，其中贫困户9户。蜂箱从以前的几十桶增加到了现在的160桶。一斤蜂蜜80元至100元，按照现在这个规模，每户年收入可 达5000元至6000元。以前还怕养多了卖不出去，自从县里的电商平台开通后， 有多少卖多少，不愁卖，大家的积极性倒是很高，就是产量上不去。

　　“杨老师，你是专家，给我们想想办法。“杰村叫他们一起去阿休家看看。

　　阿休家有8人，住在一座两层的藏式房子里，底层养着6头牲畜。镶了石片的 土黄墙壁堆满了柴火。他家有耕地10来亩，荒地10来亩。

　　在屋前向阳的缓坡上，杨克美发现了阿休家的四桶四截大树干，歪歪斜 斜横放在地上的枯草丛中，下面垫着石块。旁边是两棵高大的核桃树，光秃秃的枝 丫像铁叉一样刺向蓝天。

　　完完全全原始的树干，连树皮都没有剥光，逢中剖开挖空，再开一个孔，几只蜜蜂从孔里爬进爬出。如果没人提醒，怎么也想不到那是蜂桶。这跟大家平时看到的方方正正、摆成一排的蜂箱完全不同。

　　“阿休，蜂桶是咋个做成的呢？ ”杨克美问。

　　“自己劈的。”阿休说，“蛮费劲的。”

　　“今年割了几次蜜？ “杨克美说。

　　“只割了一次。”

　　“割蜜方便吗？ ”

　　“唉，恼火着呢！要么撬开挡板，要么揭开树盖。”

　　杨克美蹲下身子，观察那些进进出出的蜜蜂。

　　“阿休,你今年收了多少蜜？ “杨克美用右手捉起一只地上的死蜜蜂,凑到眼前, 用左手扶了扶近视眼镜。

　　“杨专家，不多，一桶就七八斤吧，一共有三十来斤。”

　　“卖多少钱一斤？ “杨克美问。

　　“80元。”杰村帮他回答，“是合作社统一定价。”

　　“合作社的蜜蜂，都是这么养的？ “杨克美抬头问杰村。

　　“都是。”杰村想了想，“前年，县上倒是发了一批方蜂箱，一段时间下来， 大家都觉得不方便，也不知道该咋用，就废了。还是老方法顺手。“

　　杨克美扔掉了手中的死蜜蜂。“如果有更好的方法，能让蜜蜂产量增加，你们愿意试一试吗？ ”

　　“肯定愿意嚷！“阿休和杰村同时抢着说。

　　其余养蜂户的情况也差不多，少的三五桶，多的十来桶。都是清一色的树桶， 有位老乡干脆就在地上一堆树枝里养了两群蜂。

　　大多数人对杨克美增加产量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喔？说起来，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哪有什么新方法，不会把老本都折进去吧？ ”

　　一路走下来，杨克美一看“微信运动”，哇，差几十步就三万步了。第一名， 占领了朋友圈封面。手机指南针显示，这里的海拔高度是2200米，比巴塘县城低一些，也暖和一些。

　　杨克美在杰村家住下。杰村一晚上都在和杨克美探讨蜂蜜增产问题。

　　巴塘的土蜂，其实就是中华蜜蜂，也叫中蜂。中蜂在中国分布很广，东北、甘肃、云贵、海南都有。巴塘的是其中一个亚种，叫阿坝中蜂，分布在四川阿坝和甘孜高原地区，是中蜂中的优质品种，个大，种群强，蜜质好。人们平常见到的蜜蜂, 叫西蜂，也叫意大利蜂。如今，不论中蜂西蜂，都用方箱活框养殖，便于繁殖，便于采蜜，便于分箱，便于治病。

　　传统养蜂,都养在树桶里，甚至还有挖石洞,挖地洞的，但总的来说，以树桶为主。 这种方法，最接近中蜂生活的自然状态，蜜质好，特别是对保护蜜蜂的种属特性具有重要作用。但它也有致命的问题：不利于治理病虫，蜂群繁殖发展慢，产量也低。 现在只有少数地方，还在用传统方法繁育，比如巴塘。

　　但是，巴塘的植被不够好，能产蜜的花并不多，这也会限制蜜蜂种群的增加， 也就限制了蜂蜜的产量。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花，蜜蜂也没法采蜜。 所以，要提高蜂蜜产量，还得从新品种、新式蜂箱和扩大蜜源上着手。

　　第二天上午，杰村又带着杨克美参观了村里的藏猪、藏鸡养殖户。

　　杨克美照例边走边采集标本。野花、野草、树叶、土壤、石块、每一处，都拍照，在笔记本上记下时间、地点、海拔高度。他肩上的背包也越来越沉了。

　　晚上回宿舍，杨克美一个人站在窗前沉思。刁鹏熹问他：“杨哥，你又在研究啥子？"

　　“鹏熹，这二十来天，我把巴塘十九个乡镇差不多跑遍了。我就想，巴塘的农民要脱贫奔小康，离不开他们脚下的土地，还得从他们熟悉的农牧业入手，我琢磨着策划几个项目。当然，能每年做成一个就不错了。“

　　“喔，说来听听。“杨克美递给他一张画有叉叉勾勾的纸。

　　“这是个关于草畜果蜜综合发展的项目。刚开始，还有点乱。”杨克美挠了挠头, “还得查找资料，还得下乡核对情况，还得落实试验对象。还有一些检测报告要做。 事情还多，八字还没一撇，还早。“

　　“几天前你去安里顶村，就是这事吧？ ”

　　“安里顶村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有办合作社的基础，村主任杰村也很配合。 另外，王大龙村的条件也好，关键他们去年就开始尝试用新式的蜂箱养蜂了。选试验对象太重要了，那是榜样。花了钱不说，失败了，就全完了；说得再天花乱坠， 也没人跟着你干。”

　　杨克美还是有空就往乡下跑，为研究中的项目收集数据。回到宿舍，他站在窗前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通常是站一阵又回到桌子前写一阵。刁鹏熹隐隐感觉，杨哥的事情要成了。

　　这不，周五例会结束后，杨克美把大家叫住，想让大家听听他的一些想法。

　　“嗯，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我跑完了县内的16个乡镇。”同样在巴塘农牧局援建的朱伟发出“哇”的一声，算是对他的鼓励。黄冕伸出食指，让大家安静。

　　“我发现巴塘，也许包括青藏高原，包括西藏、四川、青海的高原，大部分群众还生活在半农半牧状态，脱贫攻坚奔小康的任务其实很艰巨。我们双流前几期援建做了很多工作，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也取得了很大的成效。”

　　停了几秒，没人插话。杨克美继续说：“但是，立足巴塘的农牧业基础，可持续, 可复制，可推广的产业并不多。我认为，最难做的也是产业，可持续可复制可推广的产业特别难做。是吧？ ”没人接话。

　　“这段时间，按照工作队交给我的任务，围绕高原产业发展，构思了三个规划，分别是三个不同的项目。其中，《果草畜蜂四结合示范项目》已基本完成。果，是指巴塘的核桃苹果葡萄等水果；草是指牧草；畜是指巴塘特色的耗牛黑山羊藏鸡藏猪等；蜂是当地的中蜂。果草畜蜂，都是巴塘农牧民常见的，他们熟悉。是他们的特色产品，但是还谈不上产业化。现在全国，全世界都崇尚绿色食品，巴塘原有偏远的劣势，反而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优势。我想要做的，就是怎样通过注入技术， 注入资金，注入管理，将巴塘农牧民现有零星生产的果草畜蜂，规模化，产业化。

　　再利用电商的腿，把他们送到全国人民手里，甚至全世界人民手里。现在是地球村时代，距离不是问题。”

　　会场很安静。杨克美接过坐在旁边的杨永建递来的一纸杯水。

　　“但是，这很难，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努力去推动。毕竟，他们已经祖祖辈辈习惯了现在的模式。改变一个人容易，但要改变一群人很难。只有把他们调动起来，脱贫才能持续，小康才能持续。我觉得，这个项目虽然小，但具有很大的示范性，如果成了，可复制可推广。是吧？ ”

　　话刚落，大家竟鼓起掌来。黄建平（双流区宣传部干部，挂职巴塘县宣传部副 部长）说：“杨哥，很好。你把这篇打印出来，让黄队交到县上去，争取立项。另外，我还可以先写一篇新闻报道。”

　　黄冕点了点头。“对。”

　　得到大家支持，杨克美更有劲头了。散会回宿舍，他抓紧时间，连夜修改方案。 第二天早饭后，杨克美把《关于实施“果草畜蜜“四结合种养循环农业综合配 套技术示范项目的建议》递到刁鹏熹手里。

　　刁鹏熹注意到了杨克美的眼袋，关心地问：“杨哥又熬夜了？ ”

　　“废话少说，你先看看。“

　　见杨克美认了真，刁鹏熹抬把椅子坐到窗前，迎着阳光慢慢看了起来。

　　“专业的地方我不懂哈。”刁鹏熹说，“看起来很好，操作性很强。”

　　两人又一起研究了一遍，找出出了几处错别字和标点错误，用笔仔细地标注出来。

　　然后，杨克美在电脑上仔细修改。

　　晚上刁鹏熹回来，杨克美递给他一份文件——《巴塘县农业产业扶贫引导基金奖补办法（试行）》。

　　“有了这些扶助政策，我们的草畜果蜜计划，就更好实施和推广了。”杨克美指着画线的地方说，“我仔细研究了。你看，这前两栏。”

　　（一）农产品种植业

　　1. 特色经济作物（传统粮食作物除外）：新增种植面积达30亩以上，相 对集中连片，使用良种良法，科学种植技术。以成熟季节进行验收，按照每 亩100元给予一次性奖补。

　　2. 中药材（酸石榴、毛桃、羌活等）：按照作业设计施工，连片面积在 10亩以上，一年后成活率达85%以上，药苗长势旺盛，按照每亩80元给予一 次性奖补。

　　3. 食用菌类（含羊肚菌、黑木耳、金针菇、香菇等）：新种植羊肚菌等特 色菌类10亩以上，并相对集中连片、具有一定经济效益，按照每亩80元给予 一次性奖励；黑木耳新种植1万棒以上、按照每棒1元给予一次性奖励；其他普通菌类新增种植20亩以上，并相对集中连片，按照每亩50元给予一次性财力奖补。

　　4. 林下经济：林下经济示范基地连片面积达100亩以上，按照每亩80元给予一次性奖励。林下经济示范基地被县级认定的奖补3万元。

　　（二）畜牧养殖业

　　1. 藏鸡：对存活并销售达400只（含400只）的藏鸡，给予一次性5万元 奖补；对存活并销售超过400只藏鸡，每增加100只的藏鸡，给予一次性3000 元增补，奖补金额最高不超过10万元。

　　2. 藏猪：对出栏并销售达300头（含300头）的藏猪，给予一次性8万元奖补； 对出栏并销售达超过300头藏猪，每增加30头的藏猪，给予一次性9000元增补， 奖补金额最高不超过20万元。

　　3. 中蜂养殖：对蜂蜜产量达1000斤（含1000斤），绐予一次性2万元奖补；对蜂蜜产量超过1000斤，每增加500斤，给予一次性1万元增补，奖补金额最高不超过15万元。

　　还没念完，杨克美早把文件拍得啪啪响。“这，这。简直就是为我们量身打 造的嘛，就是给我们的项目做的配套计划嘛。有了这个尚方宝剑，还怕群众的积极性调动不起来？ ”

　　几天后，黄冕叫住杨克美说：“你关于果草畜蜜的计划，已经上了会，县上的领导们都觉得很好，很有试验和推广价值。已经定了，明年开春就由你牵头，成立 一个小组，负责实施推进。“

　　“黄队，太好了。不过，”杨克美说，“我还想请几个专家进来，把方案论证一下, 弄扎实一点。"

　　“好，有什么需要，说一下。就这么定了。”

　　回到屋里，杨克美那个高兴啊，也不坐下，就在客厅里兴奋地跩来跩去，口里哼着小曲：“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就那一句，翻来覆去地唱。

　　他给老婆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草啊，蜜的刚说了几句，就立马停住不说话了。原来是老婆“奖励”了他一句：“你干脆就在那儿安家算了！”先挂了电话, 他就驀气了。他晓得，妻子还是担心他年龄大了身体吃不消，担心他做起事来就不 顾命地干。

　　刁鹏熹岔开话题，问杨克美准备联系哪些专家。

　　杨克美又来劲了，他说已经电话联系上了王永教授，是他大学同学，博士生导师,西南民族大学副校长兼研究生院院长，研究青藏高原农牧业的专家。

　　“杨哥，冲锋号吹响了，我们要抓紧啊。”

　　“抓紧！抓紧！今晚继续联系！”

　　刁鹏熹早上起来，又听见杨克美哼起了《茉莉花》，知道他又有收获。果然如此。 “终于联系上了省农业厅的几位专家，是同学王校长帮我介绍的。都是从事青藏高原农牧业研究几十年的老教授。王校长邀请这几位专家近期来巴塘考察和指导，对我的项目进行分析论证，帮着出谋划策，把把关。“

　　杨克美停下践来踵去的脚步，背对窗子，望着沙发上的刁鹏熹，说：“哈哈， 他们居然都同意了，都同意了！没想到吧？这个月就来巴塘。想不到呀,想不到……” 他把最后两句话，顺着《茉莉花》的调子唱了出来。

　　第二天刁鹏熹回来的时候，杨克美正窝在沙发上看一本新书——印度人班吉纳 的《贫穷的本质》，他上当当网买了一本，他想再提高提高自己。

　　刁鹏熹问咋个没有用功了。

　　杨克美说该写的都写完了。刁鹏熹说想先睹为快。杨克美没同意。

　　杨克美想要等四位专家对第一篇做出评审后，才好定。“到那时其余两篇再拿出来也不迟。唉，时间越来越紧，我担心的事情可能会发生。”

　　刁鹏熹说担心啥。

　　“恐怕今年几位专家是来不成了。“杨克美叹了口气。“一直在协调时间。”周末一早起来，杨克美又哼起了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 花”。看那高兴劲儿，刁鹏熹知道杨哥又有了开心的事。

　　“专家来巴塘的事定下了？ ”

　　“还没。”杨克美说。

　　“那高兴个啥呢？ ”刁鹏熹掉头回了房间。

　　专家毕竟是专家，太忙了，年底更忙。时间一直定不下来，杨克美担心这事会泡汤。好在12月23日来了一位专家，多多少少给了杨克美一点安慰。来的是双流牧山香梨合作社理事长高级农艺师杨先东。

　　在双流胜利镇，杨先东是一个传奇。退伍回家30年来，杨先东一直扎根在“村 干部“这一基层工作岗位上，与梨子结下不解之缘。在他带领下，近年来，牧山香梨获得了很多奖项：2007年首届西部农业博览会获得金奖；2013年，“牧山香”绿宝石梨被评为成都市农产品著名商标……在胜利镇，梨树俨然成为村民们增收致富的“摇钱树” 。

　　是日，杨先东黄冕和杨克美的陪同下，先后考察了桃蹊甲英、桃源地坞和夏邛镇架炮顶民宿家庭果园、松多乡梨园示范基地。

　　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杨先东，就在果园里，搬来一个架凳，当场向藏族老乡现场讲授示范果树修枝。边讲边剪，哪些是老枝、病枝，哪些是开了年就会开花挂果的枝条，怎样根据高矮、向光、通风的原理来疏枝。

　　不一会儿，一株苹果树就修剪完了。修枝、治虫、施肥，讲得简单实用，就算从来没有接触过果树的外行，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24日上午，在莫多乡郎翁村500亩苹果产业园，杨先东告诉大家，巴塘的水果产业有着得天独厚的基础与条件，巴塘的苹果历史久远，是中国第二大苹果基因库, 曾经名声远扬。然而，受人才技术、产业规模等因素的制约，苹果产业发展一直停滞不前，逐渐失去市场竞争力。其实可以考虑在发展巴塘小东红等本土特色品种的基础上，嫁接红富士等外来品种，发展成具有巴塘特点的本土红富士。

　　在座谈会上，杨先东表示将从技术服务、种苗捐赠、人员培训、合作社管理、 市场营销等方面，对巴塘县水果产业发展给予积极支持。

　　在杨先东考察期间，对杨克美的“果草畜蜂四结合”方案给予了肯定。但对杨克美来说，这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更权威专家的评判。哪怕是批评，至少也有一个改正的方向啊！

　　杨克美的期待没有落空。在工作队订好回双流过年机票后，四位专家终于确定了到巴塘的行程。

　　“他们要来，定了。下个月4号来，机票都订了，这次是板上钉钉了！“杨克美兴奋地在小客厅里转来转去,口中念念有词。

　　“4号，5号，6号，7号。哈哈，四天，够了。王同学啊王同学，王校长啊王校长， 你真够同学啊！”杨克美简直高兴得有点得意忘形了。刁鹏熹问：“回去的机票都订了，你怎么办？ ”

　　“对，我得把机票改了，必须改，马上改，立刻改。我要等专家们来，事情办完了和他们一起回成都。我马上给黄队打电话。”

　　杨克美给黄冕打电话。然后，又给老婆打电话说了改签的事。他一直在屋子里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一边转圈，一边哼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

　　刁鹏熹望着他，心想今晚他恐怕又要失眠了。

　　2019年1月初，王永、周大青、王建文和文勇立四位专家终于来到了巴塘。 黄冕、杨克美、张翔（双流区交通局干部）没有随大部队回双流，他们留下来陪同专家一道去王大龙村实地考察。

　　从巴塘县城出发去王大龙村有两条路。一条是从波密乡方向，翻越海拔5000 米的藏巴拉山去苏哇龙乡，但当时已是严冬，藏巴拉山已经封雪山，无法通行。

　　另一条是平时大家爱走，丿侦着金沙江边的公路，一路南行就到了。但现在不行， 十一月的金沙江洪水，已经把江边的路冲毁了。车根本就开不进村，必须步行一段路才能到达村口。

　　一行人乘车沿金沙江一路南行。过了金沙江大桥后，路越来越难走。越野车在乱石和泥坑中摇晃着前行。

　　在金沙江边的一个山头前，眼前的路没了，完全被洪水冲毁了。多次来过这儿的杨克美知道，这里离王大龙村还有四五里路。

　　热情的王大龙人早已等在了山前，向远道而来的专家们献上了青裸酒和哈达。 没路了，怎么办？

　　“只能从山头上翻过去，” 土登说，“不远，只有千多米。”

　　杨克美和专家们都有些犹豫。不去吧，土登书记带着热情的村民已经等候了那 么久。青部酒喝下去了，哈达也戴到了脖子上，祝福的话儿已经听了一算筐，不去怎么也说不过去。

　　看看充满期盼的土登，又看看个个年事已高的专家，杨克美犯难了。想到只有千把米，最多四五十分钟就可以到。

　　“校长，“杨克美征求王永的意见，“咋个办？ ”

　　“我没问题。”王永不到六十岁，是几位专家中最年轻的，再加上他在高原工作过多年，感觉问题不大，“只有千把米，攒把劲一下就过去了。”王永又征求其他几位专家的意见，大家都同意从眼前的山头爬过去。

　　看着干劲十足的四位专家，杨克美非常感动。

　　开始爬山了。杨克美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山太陡了，根本没法走，必须手足并用地爬。好不容易到了山头， 才发现山下全是陡峭的石壁，金沙江在山下翻滚，令人眩晕。到王大龙村的所谓路，其实根本就不算路，是洪水把山下的路冲毁后，王大龙村的村民为了救急，修建的一个临时的便道。千把米，是山头到村口的直线距离，其间还要上上下下，弯弯曲曲。

　　专家们没有退却，互相搀扶着，手足并用开始了艰难的前行。足足用了两个小时，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村口。

　　一番考察后，杨克美向四位专家介绍了 “草果畜蜜“循环经济计划的情况。

　　方案已提前发给几位专家看过，实地考察后，专家们都觉得可行，当场给予了肯定。成本核算，三年就可以收回成本，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好项目。

　　原路返回的路更加艰险。上山还可以爬，下山根本不能走，也不敢看脚下，只能倒退着一步一步往下梭（四川方言，向下滑）。

　　回到停在江边的车上后，周教授才说，“我是北方人，今年70岁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山。“

　　王教授更是捂着胸口说：“我有恐高症，在山上几次差点晕倒，全靠你们拉着我, 才没发作。平生第一次，爬这么高的山。”

　　土登拉着专家们的手说：“王大龙村一定会记住你们的。“

　　2019年，在巴塘有关部门的配合协调下，王大龙村开始了 “草果畜蜜“循环经济的试点。双流对口支援工作队投入援建资金110万元，在苏哇龙乡王大龙村实施“果草畜蜂”循环种养项目，播种牧草280亩，采购牛30头，育蜂50箱。

　　“草果畜蜜“循环经济实验取得了成功。杨克美笑了。

　　（曾鸣 李文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