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鹏（双流妇幼保健院医生，挂职巴塘县医院医生）是巴塘历史上的第一个妇产科男医生。他刚来巴塘时还闹了一个笑话：第一次进手术室，手术室里没有男式拖鞋，他一双大脚只好硬挤在一双女式拖鞋里。手术完了，他的脚也麻木了。后来护士专门给他买了一双大号拖鞋，他才免受其苦。“大脚穿小鞋”这事，让大家笑 话了好久。

　　刚上巴塘不久，程鹏像往常一样，正在病房查看病人，忽然听到有人在护士站大声喊叫：“门巴！找门巴救命！”

　　原来，是一个怀孕7个多月的孕妇，在家突发胸闷、腹痛，被家人用摩托车， 花了2个多小时才送到巴塘县医院。程鹏紧急查看后，发现病人板状腹，宫体压痛, 听不到胎心，立即安排B超检查。B超显示患者胎盘早剥，必须马上手术。这让程鹏头皮发麻，因为巴塘县医院缺乏基本的备血条件，开展手术的风险很大，除了要控制出血量外还要避免宫内感染。

　　时间就是生命，程鹏当即向医院请求调派血源，并迅速组织相关医务人员对产 妇实施抢救。在医院条件较差的情况下，程鹏医生凭借着过硬的技术为该产妇进行了手术治疗。手术中，患者子宫内有一个死婴，胎盘已经完全剥离，宫腔内积血严 重，子宫水肿明显，且出血不止，也不凝，化验结果也提示产妇凝血功能异常低下，急需大量输血。

　　当地武警官兵紧急驰援，无偿献血1600毫升，为程鹏争取到了宝贵的抢救时间。

　　“血压起来了，出血停止了。“通过4个多小时的全力抢救，患者终于转危为安。 连续工作了 16个小时的程鹏，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疲惫的微笑。

　　那年春天，程鹏开创了巴塘县医院一个新的历史：为一名卵巢囊肿的患者， 实施了腹腔镜下右侧附件切除术。这是巴塘县成功实施的第一例妇科微创腹腔镜手术。

　　人都喜欢探索成功背后的秘密，几个同事在会后要程鹏仔细谈谈当时的具体情况。他和盘托出。前几天，这个患者来门诊就医，说她右下腹疼痛。经B超检测后诊断是卵巢囊肿蒂扭转，必须做手术，患者也同意手术。他在考虑手术方案的时候想，如果用传统开放式手术，保险倒是保险，但难免会对患者生育功能造成影响，而这名患者还年轻且未有生育史。和患者交流的时候，发现她有强烈的生育愿望，可以想象，一个女性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意味着什么。如果用微创腹腔镜手术，手术创伤小、恢复快，对生育功能影响也最小，无疑是最优的选择。

　　但是，相比医疗条件先进的内地医院，巴塘医院没有做过妇科微创手术。

　　“怎么办呢？ ”程鹏皱着眉头，把一块路上的小石子，踢了出去。

　　查娟（双流区疾控中心医生，挂职巴塘县疾控中心医师）开玩笑说：“凉拌” 。 程鹏看了查娟一眼说：“喔，说实话，我当时还是心虚啊。如果是在双流，这 类手术，对我来说就是轻车熟路，但在海拔2500多米的高原做这个手术，却是一个 很大的挑战。你们都知道，医院妇科设备相对简陋，没有专业的妇产科腹腔镜器械, 血源也紧张，医护人员缺少配合经验。如果出了意外……

　　“但在征求患者意见时，患者坚决要做微创，不然就回去，不做了。我只好硬 着头皮上，有啥米煮啥饭。俗话说啥呢？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最后，好在没出意外。呼……”他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手术成功了。 患者恢复良好，第二天就可下床活动，第三天就痊愈出院了。有了这例手术，以后妇科的微创手术就好办了。”

　　“唉，不说了，整个巴塘医院，只有中医骨伤科，整天人气爆棚。我们都羡慕，如果我们妇产科，有他们一半，不，三分之一的人就好了。这里的藏族同胞的生育和医疗观念还需要提高。”

　　大家都笑了。

　　过了好一会儿，程鹏又自言自语地说：“嗯，有了这次经验，下一步，我还想尝试开展腹腔镜下双侧输卵管结扎术。"

　　说到这儿，程鹏从路边掐了一支草叶捏在手里，挥动着，像是挥动一柄薄薄的柳叶刀。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程鹏要回双流了。按说援建队员来来去去早已是平常事， 但到了程鹏这里，他觉得不一样，是一件大事。

　　需要告别的人很多，但第一个一定是曲珍院长。

　　曲珍是个和气的藏族大姐，微胖，一头短发，普通话说得溜顺，也爱唠叨。院长办公室里，曲珍正在处理事情。程鹏要回双流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告别。

　　曲珍看着程鹏，一阵感叹。

　　“时间过得真快啊，小程，谢谢你！谢谢你们支医的老师们。”

　　曲珍把桌子上的一张转院通知单推给他。“你看，又来了。”她说，“你知道, 医院每年都会收到上百例这样转院的病人，都是周边芒康、得荣、稻城、德钦、贡 觉、白玉、理塘等地的病人。现在巴塘医疗条件好了，外地的病人都慕名前来就医。 周边医院解决不了的问题，往往也会转诊到巴塘医院。”

　　对于医院的变化，曲珍是最有发言权的。在2012年新医院建好以前，老医院只有200多平方米，满打满算还不到50张床位，甚至医生的办公室都放进了病床。 那时院长也是经常趴在墙上给病人开处方，没空地！

　　“对了。你是2016年来的？ ”曲珍问。

　　“是的。”

　　“都两年了？你们来支医也真不容易。“曲珍说，“刚开始是李小波、王良红, 那时医院没有标准药房，药品直接搁在地上，太简陋了。可就这样，还是得干。多亏双流政府了解到这个情况后，记得那时是第一批，指挥长是……”

　　“罗勇。”程鹏说。

　　“对，是罗勇。”曲珍扳着手指娓娓道来，“2013年9月19日医院新的门诊 大楼启用；11月8日住院大楼完成搬迁，投入使用；很快，医院的床位就增加到了 近150张。

　　“有了设备，没有人，也不行。何况，许多新设备，我们也不熟悉。双流又派 来了援建医生，帮助进行科室建设。在强化原有科室情况下，根据高原病例情况， 新开设了中医骨科、肝胆外科和心血管科3个特色专科门诊。

　　“胆结石在巴塘是多发病，以前医院每天只能接到四五例病人，现在平均有 二十来例。以前没法做胆结石微创手术，遇到严重的病人，就让病人转院，没法啊。 现在好了，巴塘的肝胆外科可是附近几个县出了名的好。现在妇科也起来了。

　　“当初中医骨伤科更是病人打拥堂（四川方言，拥挤）。你们通过传帮带，给 医院培养了人才，充实了医疗队伍。现在医院自己的人，也可以做手术了，这才是最大的进步。巴塘医院现在都被周围的人称为高原’小华西’。周边的病人都往这 儿跑。”

　　“我这里都记着呢。”曲珍院长是个心细的人，她从文件柜拿出记事簿，指着上面的数字对程鹏说：

　　“为了更好为我们巴塘培养医技人才，双流还采取’请进来’与’送出去’ 的办法，努力为我们培养医疗技术人才。几年来，先后从医疗、护理、影像、公共卫生、预防保健等领域选派40余名医疗骨干，通过传帮带，帮助医院培训帮带医生200余人次。双流还每年组织2批专家来巴塘，结合当地医疗现状及迫切需 要解决的问题，有针对性地开展业务知识讲座和临床带教、教学查房、手术演示等工作。专家组授课342次，教学查房284人次，手术演示162台次。

　　“这里的每一分成绩，都有你们的汗水。都有你小程的汗水。”

　　过了好一会儿，曲珍才合上手中的笔记簿。

　　离开时，曲珍紧紧握住程鹏的手，“谢谢，谢谢。欢迎以后到我们巴塘来玩。” 本来是想感谢曲珍院长两年来对他各方面的关心照顾，没想到曲珍见到他后， 谈了好一阵医院的发展。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需要告别的人,谈的都是回顾过去, 展望未来，感谢支持之类。

　　其实，在巴塘的两年间，程鹏和他们一样，工作与生活已没有了明显的区别。

　　（曾鸣 李文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