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是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被捕入狱后， 用浮炭在狱壁上题写的一首绝笔诗。在那个变革与保守并存的时代，甲午之殇，中日签订《马关条约》， 列强侵略之下，中国被一块块地分割为列强的“势力范围”。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维新党人寻找救国救民的道路，并发动一场颇具声势的维新变法运动。然而，维新变法最终触动了以慈禧为首的顽固保守势力的利益，谭嗣同等人相继被捕。谭嗣同为救亡图存愿用自己的鲜血唤醒国人，他在监狱中慨然写下绝笔诗，以明心志。这首诗被人悄悄地抄录下来，并广为流传， 而将此诗传抄出去的就是刑部主事乔树楠。

　　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八月十三日，天色晦暗，北京宣武门外菜市口一片肃杀，戊戌六君子慷慨就义。自六君子被捕以来，许多与之交往甚 密的官员噤若寒蝉，包括亲朋故旧也深恐株连而不敢出门。此时，乔树楠和另外一位川籍官员李征庸不畏罪愆，前去法场收尸。他们来到菜市口， 为六君子的遇难放声大哭，将四川同乡刘光第、杨锐遗体收殓，并出资送 其家属扶着灵柩返回故乡，他们的义举受到世人称赞。同为刑部主事的唐烜曾在纪事诗中记载此事，他写道 ：“幸赖乔公贤，为收无家骨。”

　　乔树楠，字茂轩，四川华阳人，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出生。乔树楠出身贫寒，父亲早亡，全赖寡母将他抚养长大。其侍母甚恭，幼年读书 时，每日必早起，先帮母亲完成家务后才会出门上学。18 岁时，考入华阳县学，学业精进。吴棠任四川总督时，一日到学院阅卷，在乔树楠的卷子上批下了“阅其文奇之”的批语。清同治十二年(1873)，乔树楠拔贡入朝， 授刑部七品官。为了奉养母亲，乔树楠乞归还乡。

　　清光绪二年(1876)，乔树楠参加乡试， 考取举人。当时的考官是江南 名士吴观礼，他很欣赏乔树楠和另一位考生，欣然作赋《蜀两生行》。由 于乔树楠笃志在家奉养老母，不愿入京为官，所以一直留在成都少城书院 讲学。后来在母亲的劝导下，终于入京，在刑部供职。3 年期满后，转为 刑部主事，乔树楠立即接母亲到京城奉养。

　　清光绪二十年(1894)，乔树楠母亲病逝于北京，乔树楠哀痛至极， 于当年护柩返回成都，在双流擦耳岩鸡市墩(今彭镇鲢鱼社区附近)选址 葬母，并为母亲守孝 3 年。守制中，乔树楠在成都少城书院任主讲。清光 绪二十一年(1895)，四川总督鹿传霖奏办川省商务局，聘请乔树楠主事， 任主办。服丧期满后，乔树楠返回京城。

　　回到京城后， 乔树楠继续在刑部供职， 他精研刑律， 折狱明允。此时， 恰逢清朝廷改良维新，政治风云激荡。维新变法速兴速亡，支持维新变法 的谭嗣同等相继入狱，乔树楠在刑部任司官，专职管理在押要犯。他对维 新志士颇为同情，尽可能地予以照顾。后来戊戌六君子蒙难，乔树楠心生 凄凉， 但同时， 他仍积极帮助狱中另一位支持维新变法的人士徐子静出狱。

　　乔树楠后被调任江西按察使司主事，又按例转安徽按察使司员外郎、 河南按察使司员外郎，任江南道监察御史。乔树楠上任 3 个月，就连上 9 道奏疏， 陈述时政之得失。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身为御史的乔树楠积 极为山东“黄崖教案”申冤昭雪。“黄崖教案”发生于清同治五年(1866)， 由于晚清社会动荡、风雨飘摇，很多人聚集起来，结社互助、互为依靠， 其中张积中山寨聚众达 8000 余户。庞大的规模引起官府的不安， 山东巡 抚阎敬铭诬其为“匪教”，举兵进剿。当时的山东布政使丁宝桢欲给张积 中机会辩白， 但张积中的弟子与丁宝桢派员发生了误会， 杀死派员及护兵。 阎敬铭、丁宝桢率兵万人亲往山寨形成合围之势，张榜重赏招安，5 天过后竟无一人出寨受招。官民对峙良久，后官兵破寨，平民死伤者逾万。寨 破时，张积中率亲戚家属及追随者 200 余人在大堂自焚，官兵趁机烧杀奸淫， 无一逃脱，这就是晚清著名的“黄崖惨案”(又称“黄崖教案”)。乔树楠上奏： “白发儒生空山讲学， 生被诛夷之惨， 死蒙叛逆之名， 斯诚圣慈之所心恻矣。” 他请求清廷重新审理“黄崖教案”。清廷派山东巡抚杨士骧彻查，杨士骧 交给幕僚何圣生办理，何圣生经查后认为此案实属冤案。然而，杨士骧见 兹事体大，牵扯甚广，为免受“非常之谴”，便把已拟好的奏稿搁置下来。 当时的清廷正处于多事之秋，无暇顾及此事，结果不了了之，直到清朝灭 亡，“黄崖惨案”也未能昭雪。尽管如此，乔树楠仗义上疏为“黄崖惨案” 昭雪平反的行为还是得到了人们的肯定。

　　19 世纪末， 敦煌莫高窟藏经洞惊现于世， 然而由于清政府的腐败无能， 未能及时予以保护，西方的文物贩子巧取豪夺，劫掠了无数文物，致使 大量国宝流失海外。清宣统元年(1909)，法国人伯希和路过北京，将其 所获敦煌遗书的一小部分展示给北京的学者。当时著名学者罗振玉恰好在 场， 他“惊喜欲狂，如在梦寐”，意识到这批文物的重大学术价值，立即 将此事呈报学部。时任学部左丞的乔树楠听从了罗振玉的劝说，要罗振玉 代拟电文，命甘肃都督毛实君查封敦煌石室，将所余遗书悉数解送京师。 电报内容如下 ：

　　行陕甘总督，请饬查检齐千佛洞书籍，解部。并造像古碑，勿令外人 购买。

　　宣统元年己酉八月二十三日 清宣统二年(1910)秋，这批宝藏几经周折，终于运到京师学部，后

　　移藏至今国家图书馆。敦煌遗书至今能有大批保存，罗振玉功不可没，而 时任学部左丞的乔树楠也为保护国家文物做出了重要贡献。

　　乔树楠在人生的盛年偏遇上风雨飘摇的晚清，动荡的时局令乔树楠心 灰意冷，他在《纪梦二首 •哭吴季清(其二)》曾写道 ：“我亦历九死，六驭方悠悠。黾勉循旧职，含泪推疲囚。默念平生友，存者各九州。斋居勘 真契， 只坐不自修。却忆十载前， 欢会宁易谋。终须挂冠去， 长与亡何游。” 清宣统三年 (1911)，清政府走向终结。失去生活依靠的乔树楠， 为了一家 老小的生计，南下去苏州找工作，但是多方无果，无奈返回京城，最终入 法源寺皈依佛门。

　　1917 年，乔树楠在北京法源寺病逝，享年 68 岁。由于无钱办理后事， 乔树楠着僧衣入殓，在京的故人为护送灵柩集资。次年，乔树楠之孙乔大 壮①将其护送回四川成都，归葬双流潘家沟，陪伴着其母亲的坟茔。

　　1918 年，乔树楠的好友赵熙作诗哀悼他 ：

　　宛然天下士，于蜀号龙媒。上相多知己，群流仰辩才。

　　潮生沧海大，花冷法源开。挂衲何山树，人间又一回。

　　【参考资料】

　　1. 王泽枋著 ：《双流 100 名人传》，中国文史出版社， 2008 年 10 月。

　　2. 王允丽：《“乔树楠致崇纲书札”解读》，《明清论丛(第十一辑)》，2011 年 12 月。

　　3. 蜀直弓 ：《读联比较识名真——乔树楠名字考》，《文史杂志》，2007 年第5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