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初上高原的周云峰（双流金桥中学教师，挂职巴塘中学政教处副主任）来说, 一切那么美丽，那么新鲜。

　　站在竹巴龙金沙江桥头，脚下是轰隆的江水，头顶是永恒的太阳，背后是苍茫 的雪山。一种神圣的东西从周云峰心底悄然升起。

　　他申请上高原，是认定了人生应该有起伏。还有一点，他的血脉里，早就流动 着一个雪域高原梦。那个梦，来自于他的父亲和他的祖奶奶。

　　当年父亲以优异成绩，考入双流中学，后来又考入四川省林业学校。1956年毕 业后，曾在康定和巴塘县农林部门工作。直到1964年才调回双流。

　　父亲的高原生活往事，在周云峰心里种下了对雪域向往的种子。

　　上巴塘前两个月，当父亲知道他参加了工作队时，高兴地说：“好哇！好哇！ 去体验一下总归是好的。"

　　周云峰后来得知，他身上还流有八分之一的藏族血统。他的祖奶奶，是康定藏 族人。

　　新建的学校还未落成。巴塘中学的教师宿舍是用教室隔出来的，一个教室隔成 四间，住了帅进（黄水中学教师）、刘祥林（煎茶中学教师）、王兴平（西航港二 中教师）、吴松（黄甲中学教师）四个第一批支教老师。

　　按照课表，开学第_天上午有两节七年级语文连堂课。这也是周云峰到巴塘后 给同学们上的第一堂课。

　　到巴塘后，他一直在想，这第一堂课该怎么上？按部就班，还是来一点新鲜的？ 晚上看电视，央视一套正好在放《开学第一课》,他灵机一动，干吗不在高原来一堂“开 学第一课“呢？

　　好在这几年，巴塘学校在上级的支援下，电教设备已经完善。他下载了视频， 做了适当剪辑，对教案进行了修改。

　　还没进教室，里面的闹嚷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对学生们来说，新学校，新学期, 新班级，当然还有新老师，都是他们好奇的理由。周云峰感到教室里有一种强行被 按捺下去的浮躁。那是一种老教师才能感觉到的气场。

　　“今天我们不讲课，我们看视频。”他看了看同学们课桌上摆好的课本。“你 们可以准备好笔记本和笔，看到有趣的地方，可以记下来。但不强求。”

　　也许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同学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还有一个要求，就是不准讲话。否则，立刻终止。能做到吗？ “

　　“能。“声音整齐而有力。

　　周云峰开始放视频：

　　主持人走上舞台中央。同时，屏幕上推出了 “开学第一课”的字幕。然后又推 出了今天的主题一“乘着梦想的翅膀” O

　　激光模拟的航天飞船，停到了舞台中央，舱门打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航天员 走了出来。她向台下挥手，“同学们，你们好，我是王亚平。”屏幕里的同学，教 室里的同学，都发出了 “哇”的惊呼。周云峰把食指竖立在嘴前，教室里又安静下来。

　　“我是一位山东女孩，我从小有一个梦想，就是做一个飞行员。高考那年，空 军到我们学校来招生，我报了名，结果成为空军第七批女飞行员中的一员。“

　　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

　　有几个同学开始记笔记。

　　周云峰提醒了一句：“有同学开始笔记了，这很好。”更多的同学抓起了笔。

　　“今年6月11日17时38分。当火箭点火，伴随着巨大的推力，我感受到了 梦想实现的力量，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梦想和祖国的梦想融合到一起的骄傲和自豪。” 第二个出现在荧屏上的是八一跳伞队队员付丽娟。

　　七彩的降落伞在蓝天打开，像一朵朵美丽的蘑菇。主持人深情的旁白响起：“这 是飞的感觉，这是自由的感觉。”接着是女跳伞队员艰苦训练的镜头。“任何一个梦想, 在实现它之前，都要付出刻骨铭心的代价！”

　　然后是折纸飞机的刘冬。他的纸飞机“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叫它向左飞就向 左飞，叫它飞一圈回来，它就回来”。刘冬双手捧着一张纸板，把一架纸飞机隔空 推着在舞台上转圈，而不坠落。他说，“这是冲浪纸飞机。推动它的，是我的梦想。” 讲台下，不少同学惊讶得张大了嘴。

　　接着，一袭白色长裙的谭维维上场了，“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高亢明亮的声音穿透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汶川地震中失去双脚的女孩廖智，坐在轮椅上，和舞伴跳起了优雅的双人舞。 美丽的舞姿让人觉得她就是一个“轮椅上的小天鹅“。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感人的歌声在教室里久久回荡。 视频结束，离下课还剩15分钟。

　　“下面是自由讨论时间，发言的同学举手。”周云峰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讲台下面“哗”地举起了一片手臂的森林。周云峰明白，课堂情绪调动起来了, 这是一个好开端。

　　巴塘孩子非常可爱。内地学生随着年龄的增加，表现欲望越来越小，进入初中 后，课堂上几乎都不喜欢发言，常常要老师点名，才回答问题，更不用说积极举手了。 巴塘的学生却非常积极，特别是男同学，总是拼命把手举得高高的，拼命想表达自 己的意见。甚至有的同学干脆站起来，争着把手举得更高，或者用胳膊肘把桌子撞 得咚咚响，以引起老师的注意。

　　讨论非常激烈，有几次都快吵了起来。最有趣的是，讨论急了，他们不时会蹦 出几句藏语，弄得周云峰莫名其妙。

　　离下课还有最后两分钟时，周云峰向大家摆摆手，讨论停了下来。

　　“下一节，也是语文课。要求每个人写_篇作文，题目就是《开学第一课》, 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字数不限，文体不限，啥都可以。”他停了三秒，“并且， 老师也要写一篇。到时和同学们分享。“

　　有个女生举手问：“写诗可以吗？ “

　　“可以。”周云峰说，“写得和仓央嘉措一样美，更好。”

　　“小说可以吗？ ” 一位男生问。

　　“可以。最好写得比莫言更好。“

　　同学们都开心地笑了。

　　下课铃响了。周云峰信心百倍地走出教室。背后的教室里，争论又开始了。

　　（曾鸣 李文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