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巴塘支教！ “

　　当王家全（双流公兴初中教师，挂职巴塘中学副校长）向亲友们宣布自己的决 定后，马上引来了一串连珠炮：

　　“父亲今年90岁了，儿子马上就要高考！”妻子吼他。

　　“你都50多岁的人了，颈椎又有病，真是在拿身体开玩笑！”儿子关心他。

　　“那里好艰苦啊！高寒缺氧、对心脏有影响。“朋友担心他。

　　第一年（2014年），他的高原梦，就被这如潮水一般的口水浇灭了。

　　他不甘心。

　　他暗暗地为上高原做着准备。为了打消家人的顾虑，他学会了 “八段锦” “24 式太极拳“和“五禽戏“，一年坚持不断的锻炼，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好。

　　2015年，王家全果断向上级递交了去巴塘支教的申请。亲友们不再多言，他们 知道他的性格。“人生能有几回搏？"这话他说过多次，每一次都是对疑问的回答。

　　8月28 日，王家全踏上了去高原的路。年迈的岳父拄着拐棍对他说：“你去巴 塘支教，我感到光荣。”

　　王家全是一个有教育理想的人。 他是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成都市双流区优秀科研员，四川省教育学会心理专委会理事。先后担任过语文教研组长，学校科研员。 参加过省、市、县级科研课题三个，均担任主研教师。发表、获奖专业论文20余篇, 并多次辅导学生作文在各级获奖或发表。2009年，被双流县教育局评为优秀班主任； 2010年，被双流县政府评为县优秀教师。

　　在巴塘中学，王家全除挂职副校长外，还担任了两个班的语文教学。所有课加 起来，足足有28节。这对一个年过五十的人是多大的压力？但对一个硬汉子来说， 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要把多年积累的教育理念带到巴塘，把“快乐学习”理念播种到巴塘孩子的 心里。

　　家住金沙江边的次仁拉姆， 一天中午来到王家全的办公室：“王老师，我学习很刻苦，每天早上5点钟就起床背书，晚上11点过才睡觉。“

　　“确实辛苦，好样的！精神可嘉，但是如果达到快乐学习的境界，那就更好了。” 王家全笑着说。

　　次仁拉姆疑惑了，迫切地问：“为啥子? “

　　王家全耐心地开导她：“读书刻苦可以取得成绩，这只能算勤奋、刻苦的人。 是为功名、为工作而读书，有一点被动去读书的意思，想到别人在玩耍，自己起早贪黑，夜以继日，困难重重，苦苦摸索，所以，感到苦、累。而一个人只有发自内心地喜欢读书，一天不读书就会感到缺一点什么，就会不自在。一旦翻开书本就会全身心地投入，陶醉在书本之中，就会感到自己与众不同，就会感到无穷乐趣，欣然忘食，忘记玩耍，忘记一切。只有对书本有浓厚的兴趣，才会有无穷无尽的动力。 不断进步，不断攻克难题，才会找到自信，才会在学习中找到无穷无尽的快乐。快乐的事我们才会产生强大的内在动力，才会孜孜不倦，才会创造性地学习。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就是这个道理，这也是学习和做任何一件事都必须具备的基本素 质。”

　　次仁拉姆仿佛听懂了，流露出对老师的敬意。还热情邀请他到她们家里去做客。 她说：“我爸爸妈妈非常欢迎老师去家访，保证会热情招待您。“

　　次仁拉姆在王家全的本子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一行字：“次仁拉姆，家住竹巴龙乡竹巴龙村，金沙江大桥旁边，家里有五头耗牛，一头奶羊。”

　　王家全当然要去，但不是现在，因为他已有安排。

　　王家全关注学生学习成绩的起落，更关心学生的心理变化。前段时间他发现次邓珠同学情绪波动大，考试时而好，时而下滑很厉害，让人担忧。王家全觉得必须尽快去她家一趟。

　　一个周末的下午，王家全决定和次邓珠一起回家，不能给孩子留下老师不守信 用的印象。他更要利用同行的时间，给次邓珠上一次课外课。

　　赶公交车出巴塘县城，经过黄草坪、拉纳山等六个隧道，就到德达乡了。沿途 崇山峻岭之间已经是白雪覆盖，悬崖峭壁上的冰挂、冰瀑等让人惊叹不已。一路上有数不清的警示牌。坡陡弯急，小心飞石，路面结冰……

　　山的那边还有更险的山。

　　一路上王家全为孩子讲了许多作文的知识，怎样确立主题，如何收集作文素材，材料怎么取舍等等。

　　经过三个半小时，终于到达了 “上德达村”次邓珠家。他三岁多的弟弟早已从 窗口探出头来，流露出欣喜而陌生的表情。淳朴的母亲，走到屋外来，迎接王家全。 进到温暖的木屋，她不时请王家全喝酥油茶和吃早已蒸好的耗牛肉包子，歉意地表示丈夫有事出门了。

　　木屋里温暖而欢乐。

　　次邓珠邀请老师去山上观赏雪景。读小学六年级的妹妹一道同行。一边气喘吁

　　吁攀爬，两兄妹轮流给王家全讲这大山里神奇的故事，滔滔不绝。

　　其间，还遇到一条野藏狗。

　　次邓珠的妹妹天真地说：“到挖虫草的季节，全村的人都搬到对面山顶的草原上去了，连耗牛也全都带去了，这些野狗就会帮我们看屋。如果野猪来偷食青裸和土豆，这些野狗就会团结起来把野猪赶走。还有棕熊、狼、梅花鹿、藏马鸡。”她 兴奋而热情地邀请王家全明年再来这里，说春天好美丽，夏天可以到山上捡许多蘑菇，有松茸、木耳、牛肝菌，好多好多。

　　王家全鼓励兄妹俩把刚才说的这些写成作文，比一比，看谁写得好。

　　在陡峭的雪坡上，在密密的树林里，兄妹俩一前一后搀扶着王家全，唯恐他滑 下雪坡。一会儿是给他拍打身上的雪，一会儿是给他拉开树枝，一会儿是先站在危险处接应他。并不停地提醒：“老师，小心！”

　　天空昏黄阴暗，雪花越飘越大，耗牛们也好像知道今天有贵客来了，排着队从 山上下来,王家全用手机拍下这仙境般的镜头。

　　晚上，_家人聚齐了，王家全对他们讲了如何确立奋斗目标，孩子在家里如何养成学习的好习惯，大家要怎样互相鼓励、督促。这样，孩子们慢慢就会养成好习惯，将来一定有希望！ 一家人高兴地接受了，并以浓重的藏家礼节招待了王家全。

　　这一晚，王家全没有睡好觉。_是零下十几摄氏度，只要皮肤接触空气就像刀割一般生疼，二是这一家人让他牵挂。

　　早上，兄妹俩六点过就起来大声背书了。

　　这一刻，王家全放心了，一觉睡到了八点钟。

　　注重学生感受，在教书和育人上，把育人放在首位。而育人，需要春风化雨的 细致入微，更需要师生之间自然而然产生的亲和力。王家全深谙此道。

　　前不久，新华社记者许茹到巴塘中学采访王家全和他的学生，班上的藏族学生兴奋不已。一天时间里，孩子们已经对许茹有了崇拜之情。许茹也非常喜欢孩子们， 还与孩子们合影留念。许茹走时说，回成都把照片冲洗出来后，就邮寄过来。从那天起，孩子们就开始眼巴巴地等待了。

　　5月17日，许茹发来短信：“照片已通过快递寄出。”里面有一张合影，每个 孩子都有一张，请王家全分发给他们。另外，许茹还给同学们写了一封短信，也请王家全代为转达。许茹还寄了几件文具作为礼物，专门送给期末考试成绩优秀的同 学。

　　王家全将许茹的来信在班上隆重宣读后，孩子们沸腾了。

　　那几天，全班围绕如何给许茹姐姐回信，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后来形成了这样一段话：“祝许茹姐姐永远美丽、崇高。我们一定会以您为榜样，长大后成为像您 一样优秀的人！”

　　王家全想，许茹寄来的照片一定会激励藏族孩子一生。孩子们一生都会有一个为之奋斗的榜样。每当情绪低落时，这张照片会给他们带来无穷的力量，让他们振作起来。他为巴塘中学八年级6班的孩子们遇到这样一位好姐姐感到高兴！

　　在王家全的引导下，“许茹来访”变成了孩子们心里刻骨铭心的励志故事。尽管这件事情刚开始具有“追星”的苗头。

　　孩子们喜欢王家全，还在于他善于把自己放在与他们平视的角度，甚至将孩子 们当成“小老师”，让孩子们教他藏语，学会了很多日常语。在此过程中，孩子们 还拥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益西曲珍同学就非常享受当小老师的过程，她经常考王家全。

　　“老师，尼玛、达娃是什么意思？ ”

　　王家全认真回答说：“太阳和月亮。”同学们都开心地笑起来。

　　平时很少与老师交流的扎西邓珠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他涨红着脸走到王家全 面前，“老师，我给您取一个藏族名字好吗？ “

　　“行啊，什么名字？ ”

　　“就叫月登！”

　　“月登是什么意思？ “王家全高兴地问。

　　“月登是知识渊博的意思，我们崇拜您，认为您就是知识渊博的人。”扎西邓 珠解释说。

　　王家全立刻让扎西邓珠用藏文写在黑板上，又让他在语文教材上用藏文和汉语 同时写出来。看着扎西邓珠工工整整地用双语写下的“月登”。王家全觉得这孩子 今天写字的动作和神情都特别认真，他过去的作业从来没有如今天工整。

　　这下，同学们可热闹了，纷纷发表自己对为老师取藏名的意见。“尼玛！尼 玛！” “达娃，达娃！” “次仁！” “扎西！” 一阵激烈地嚷嚷后，一个叫阿三的同学，直接跑到讲台上， 在黑板上用藏文写下“次仁月登”，并用汉字写道：“次 仁”是健康长寿，寿比南山；“月登”是知识渊博，让我们崇拜！

　　台下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全班一致通过。

　　几十个藏族孩子给他们的喜爱的汉族老师取名字，是多么珍贵的一幕。这是孩子们对支教老师的认同和敬重。在汉族，取名字可是由父母或者德高望重的长辈取名，是非常慎重的大事。

　　眼前的孩子令王家全万分感动。等掌声停下来后，他开心地宣布：“好！从今 天起，我的藏族名字就叫次仁月登！大家可以叫我月登老师。”

　　王家全的爱，滋润了藏族孩子的心灵。王家全的一笑一颦也牵动着孩子们的神经。班上一个叫呷绒曲珍的学生，在一篇《我给汉族老师挖贝母》的日记里，写下了对老师的满腔深情：

　　我们的汉族支教教师王家全，工作非常认真，鼓励我们努力学习，用知识改变命运，教我们许多学习方法。为了培养我们良好的学习习惯，不厌其烦地做了大量工作，让我们班学习成绩次次年级第一。他从不打我们，我们都非常敬爱他，都亲切地叫他“王帅哥”。同学们还共同为他取了个藏族名字——次 仁月登（长寿、知识渊博）。

　　从开学到现在，他因为感冒一直在咳嗽，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我们很揪心。我家周围的大山里就有一种我们当地人常用的止咳好药材——贝母。但它在距离巴塘中学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开学三个月来我一直没有机会回家挖。6 月6日开始，因为高考、中考，我们放了十天假。我终于有时间回家给我们的 王老师挖贝母了。

　　往年的这种假期，我都随阿爸、阿妈去挖虫草，今年我决定先去给老师挖贝母，因为野生贝母稀少很难找。尤其是这个季节雨水太多，整天山中都是云 雾密布，有时连找路都困难。山风大下雨时雨伞根本撑不开，穿上雨衣又闷热。 高山气候说变就变，刚刚还是大雨滂沱，一会儿又是烈日当空，所以还是要带上雨伞。

　　生长在高原上的贝母，杏黄色的花儿好美丽，它花口向下，像一口艳丽的 吊钟。由于植株低矮，天性坚强，茎秆能抵挡强劲的山风。但要找到它实在是 不容易，它常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只有我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才会有本事找到它。为了保险，我带上读小学四年级的妹妹。妹妹开始不愿意去， 我只好把我一学期积攒的零花钱全部给她，她这才勉强答应跟我去。我们带上 干粮和雨衣就出发了。

　　我们走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株贝母草，但是，挖出来一看，果子不知跑

　　哪里去了，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却是白费劲。聪明的妹妹提醒我，那个开花的应该不会有果子，要找那个花谢了的。我恍然大悟，刚开始由于心切，见到贝母草就挖，结果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我们又到另一座山上去找。就在这时， 天空黑云压顶，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大雨倾盆，我和妹妹吓得赶紧躲到山洞里。因为雨老是下个不停，妹妹开始有一点害怕起来，她哭着问我：“姐姐， 如果到天黑雨都不停，那咋办？万一遇到野兽我们咋办？阿爸、阿妈到晚上找不到我们咋办？ ”我的脑子一下也懵了。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安慰妹妹，我问妹妹：“珍珍，为什么先看见闪电，后听见雷声？ ”妹妹想了想调皮地说： “因为人的眼睛在前面，耳朵在后面。”我笑了起来，接着妹妹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两姐妹笑得前仰后翻，内心的恐惧一下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我才给妹妹讲科学道理：“妹妹，不是你说的那样，因为光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快，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慢，所以我们先看见闪电，后听到雷声。”又过了一会儿, 天渐渐地暗下来，洞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珍珍——，呷呷——”我们赶紧 跑出山洞大声喊：“阿爸——我们在这儿——”我们流着泪跑了过去。阿爸说：“你们还小，上山危险，我和你阿妈在挖虫草时心里头都不踏实。你们为了给 老师治病，冒着危险挖贝母，是好样的！乖孩子，我们回家吧，明天我和你妈 妈都不去挖虫草了，专门去给王老师挖贝母好吗？ ”

　　精心备课，认真上好每一堂课，王家全所任教的两个班，短短的时间里成绩得到了明显的提高。凡是有一点进步，他都自掏腰包进行奖励。 他也曾自己花3000多元买了《中国成语故事》等书来奖励进步的孩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把过去简单的赠送变为靠努力获得，有效地培养了藏族学生的自尊、自信。王家全用孩子们的不断进步，证明了自己的援建选择是正确的。

　　在巴塘中学“鹏城讲堂”，王家全以《爱心是可以得到回馈的》为题，结合自己在巴塘工作的实例，做了一次实实在在的、生动的经验交流。

　　呼吸着高原清新的空气，王家全用笔把自己在巴塘两年生活的一点一滴记了下来。10多万字的《援建日记》中，充满了他的欢笑、痛苦、迷茫和思考。

　　日记中的点滴事迹，不但激励着更多的志愿者献身高原的教育事业，也给当初支持自己走上高原的亲人做出了完美的交代。

　　（曾鸣 李文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