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光三十年(1850)农历十月初，寒风凛凛，三年一度的武科举考 试在京城举行。兵部组织武会试遴选出的 52 名中试武举人齐聚太和殿前， 接受咸丰皇帝① 的亲自考评。咸丰帝又在紫光阁检阅中试武举人的马步射， 在箭亭检阅他们的技勇，在乾清宫接见全体中试武举。其中，来自四川双 流的彭阳春，不论骑射、步射，还是弓马、舞刀，抑或是掇石② 、策论， 都表现得精彩绝伦，咸丰帝大声喝彩。最后，咸丰帝在太和殿上举行传胪 大典，钦点彭阳春状元及第，赐其盔甲、腰刀等物，并授一等侍卫。彭阳 春成为整个清代四川地区的唯一一位武状元。

　　彭阳春祖上在明洪武四年(1371)从湖北孝感举家迁至四川，沿途分 流，一支落户丹棱县桑黄坝，该支著名的后裔有彭端淑兄弟 ；一支落户渝 州(今重庆)；一支落户犍为县。犍为县的这一支， 在开远乡耕读习武传家， 力求自保。随着家族人丁的不断繁衍壮大，彭氏渐成犍邑大族，由于子女 众多，犍为彭氏又分为八大房。彭氏素习武功，技艺高强。据载，彭氏家 族还曾在明末打败了侵犯犍为县的张献忠军刘文秀部，保卫了犍为。

　　清康熙年间(1662— 1722)，犍为彭氏八大房中的第三房有一对叔侄， 他们一路颠沛流离，从犍为县迁到了双流县。当时，刚刚经历过明末清初 战争的双流遍地瓦砾，人烟稀少。叔侄俩来到双流县，在城北郊外的一片 青㭎林里搭上草棚住了下来， 他们觉得这里地平， 便于垦植， 于是在此定居。 叔侄俩日夜辛勤劳作，耕耘了 300 多亩的荒地。由于这里土地膏腴，加之风调雨顺，粮食年年丰收，叔侄俩又将留在犍为县的亲人接来安居落户， 耕耘度日，日子也逐渐富裕起来。

　　在双流的这一支彭氏， 继续保持着彭家耕读习武的家族传统。随着经济 实力的日渐雄厚，彭家人还专门购买了几匹好马，修建了跑马的马道和骑射 用的箭圃，并礼聘了私塾和武功先生。彭家要求彭氏子孙文武双全，忠勇兼 备。经过长时间的勤学苦练， 彭家子弟考中武科生员、举人者陆续多了起来。 举家四代武生以上者，有十数人。如彭阳春的曾祖彭大洵和祖父彭洪镇均是 武生，彭阳春的父亲彭宗铭是清嘉庆年间(1796—1820)的武举人。

　　清道光七年(1827)农历八月初十，彭阳春出世，他是彭氏迁至双流的 第八代子孙。彭阳春自幼聪颖，又刻苦好学，而且特别喜欢练武。彭阳春在 尚武精神浓厚的家庭氛围下长大，练就了一身的超群武艺。清道光二十九年 (1849)，才过弱冠之年的彭阳春意气风发，参加了乡试，并获得了亚元。

　　次年，彭阳春进京参加会试。他在成都买舟顺江而下，经南京浦口转 乘大运河的船只北上进京。船舱内，彭阳春巧遇了同是进京赶考的江苏举 子陆增祥① ，二人一见如故，结为好友，遂结伴而行。经过会试和殿试， 庚戌科会试放榜，彭阳春被钦点为武状元，陆增祥被钦点为文状元，二人 一同大魁天下。一舟竟然载有同科文武状元，“运河船会双状元”的故事 一时传为科场佳话② 。后来，陆增祥还赠诗给彭阳春 ：

　　同路入京华，名成性各差。

　　承先开鼎甲，启后泛仙槎③。

　　海内无双士，川中第一家。

　　不才归翰苑，貌愧插宫花。

　　彭阳春考中武状元后，遵制返回乡里兴坟祭祖，乘舟溯江而上，夜泊 忠州(今重庆忠县)任家场。当地彭姓甚众，故而暂作停留。彭阳春参拜 了本支先祖即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武举彭文富之墓，有感而发，提笔 书就 “文学广大，名振家邦，如其守敬，尔世克昌” 16 个字，后该支彭氏 即用此作排行，今已传至邦字辈。

　　清咸丰元年(1851) 十月，朝廷发出四道诏书，册封彭阳春曾祖彭正荣、 祖父彭洪镇、叔祖彭洪瑛、父亲彭宗铭等为武功将军，曾祖母刘氏、祖母 昝氏、叔祖母刘氏、母亲赵氏等为诰命夫人，这也成了彭氏家族荣耀无比 的“高光时刻”。

　　清咸丰六年(1856)，彭阳春返乡办理其父后事， 他集合族众修编《自 犍迁双彭氏族谱》。之后，彭阳春途经犍为县，携带该族谱十套赠送犍为 彭氏，同时督促犍为彭氏积极撰修《自楚迁犍彭氏族谱》，并为该谱作序。

　　彭阳春由兵部授以云南参将的官职，该职系正三品武官。但他并未赴任，而是留在宫中做了御前一等侍卫。一等侍卫是级别最高的侍卫，除了 保卫皇帝安全外， 还会陪同皇帝出游、巡视、检阅， 与皇帝关系甚为亲近。 少年得志的彭阳春此时春风正得意，即将开启他前程似锦的仕途之旅。然 而，在清王朝江河日下的历史大背景下，朝廷内忧外患，矛盾重重，彭阳 春也在激荡的政治斗争漩涡中浮浮沉沉，最后卷入风波诡谲的夺权斗争“祺 祥政变”，最终落了个黯然离场的惨淡结局。

　　咸丰帝即位不久，太平天国运动爆发，起义军的战火很快遍及全国， 成为清代规模空前的农民战争。咸丰皇帝被迫采用户部尚书肃顺等人的建 议，重用汉族地主武装，授予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人实权，以激励 湘军、淮军征战大江南北。清咸丰十年(1860)农历八月，英法联军进逼 北京，清军在“八里桥之战”惨败，咸丰帝竟抛弃宗庙社稷、京都臣民， 从圆明园后门仓皇逃离北京，逃到了承德避暑山庄。随后，英法联军蹂躏 北京城， 火烧了圆明园。清咸丰十一年(1861)，咸丰病死， 载淳即位， 年 号为“祺祥”。咸丰临终前，遗命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大学士肃顺、 额驸景寿及 4 位军机大臣为“赞襄政务大臣”，辅佐年幼的载淳。而此刻， 与 8 位“赞襄政务大臣”有着严重矛盾冲突的新帝生母叶赫那拉氏(即慈 禧太后)，联合钮祜禄氏(即慈安太后)以及恭亲王奕䜣，同顾命八大臣 展开了夺权斗争。慈禧太后联合奕䜣发动了宫廷政变， 处死了端华、载垣、 肃顺，打倒了顾命八大臣。最终，慈禧掌握了朝廷军政大权。

　　此时，作为肃顺部属的彭阳春成了慈禧清算的对象，他旋即被打入监 牢。慈禧要杀人立威，准备以从逆罪诛之。彭阳春有两位做京官的同乡好 友，他们极力援救彭阳春。一位是四川总督派驻北京的提塘官曾靖成，另 一位是四川洪雅籍进士曾璧光。曾璧光曾担任恭亲王奕䜣的伴读，他向恭 亲王求情，以身家性命担保彭阳春并未从逆，并力证其与肃顺仅是职务联 系。最后，恭亲王和慈安太后均认为首恶伏法，大局已定，主张对先帝旧 臣加以赦免。

　　经过一番商议，最终折中议定 ：将彭阳春革去顶戴功名，发还原籍， 永不录用。曾经的武状元彭阳春以戴罪之身，凄然离京。据说，彭阳春离开北京后，还遭到了仇人的追杀，彭阳春携妻带子一路奔逃，结果妻子王 氏和儿子绍瑄遇害，可叹他武功盖世无双，竟无法保全自己的妻儿。

　　回到成都后，彭阳春再没有 10 年前状元及第、衣锦还乡的风光了。 当地的官吏和士大夫风闻彭阳春是西太后政敌肃顺一党的，都对他敬而远 之。彭阳春也深知地方官员派人一直监视他的行踪，于是选择闭门谢客， 深居简出，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

　　光绪中期， 得四川总督刘秉璋之疏解， 彭阳春复职赴云南任参将。然而， 这时的彭阳春已至暮年，垂垂老矣。后来，没过几年，彭阳春病逝，葬在双 流县牧马山曾家店附近(今成都市双流区胜利街道)，乡人呼之为“状元坟”。

　　附 ：彭阳春《拟修族谱启》 (本启出于《自楚迁犍彭氏族谱》， 作于咸丰丁巳年)

　　史修于国而义不磨，谱修于家而亲爱交尽。国既有史，家讵可无家谱 乎？无谱则本源莫考，世系难分，而敬宗收族之道，亦几乎其将废。故苏 子曰：“自吾之前而吾莫知之也， 自吾之后而吾莫知之焉。从吾谱而益广之， 可以至于无涯。”此约族人修谱之念所由来也。倘族谱不修，大宗小宗难 考，行述十世百世，谁道渊源？甚至沧桑靡定，秦越分逢，有以同族为异 族，有以远族为近族，更有道路相招而不识为同宗者。即知之亦无以辨其 长幼尊卑之序，是谱之修，其所关系匪小矣！愿欲族人祠成之后，续修宗 谱，由今订证，继志述事之殷 ；自我肇修，饬纪敦伦之念切。庶几家之有 谱， 尤国之有史耳， 异日者世系相沿， 聪明辈出， 能辉焕堂构， 详载家乘， 则前人之颠末愈明，后人之衷怀聿遂，是所望于族人焉。

　　咸丰庚戌科双邑状元 彭阳春再启

　　【参考资料】

　　1. 彭开富编著 ：《大彭史记》，江西人民出版社， 2013 年 9 月。

　　2. 蒋维明 ：《成都武状元消失之谜》，《乡镇论坛》，2008 年第 12 期。